她是瘋子,原是城里人,機緣巧合嫁了他。
他娶了她,有了一個家,從父親那里繼承了一大堆債務,從已經成家的弟弟那爭得一床麻花被,又用自己的工分錢買了一座鬧鬼的房子,成了一個丈夫。
從此,她的一生與他有關,從此,他的一生與她相伴!
她年輕,愛干凈,可是她卻不會洗衣服,于是,無論冬夏,他都在為她洗衣服,甚至連同她染了經血的褲子。當村人說男人給女人洗衣服會喪氣時,他并不在意,只說,因為她有病才能嫁給我,人家爹媽在家都照顧慣了的,到了我這也不能受大委屈。
他是個窮人,當然不可能給她特別好的照顧,可是,他盡可能地對她好,有了什么好吃的,他都緊著她。他告訴他們的孩子,***她有病,你要學會照顧她,別和她爭。于是,家里的吃菜順序是這樣的,先是她,再是孩子,最后才輪到他吃。剩飯剩菜時,她不用吃,孩子不愿意吃,他把新蒸的米飯給她們,就著菜吃昨日剩下的
日子一天天地過下來,村子里不時傳出誰誰家多了個小三,誰誰家的女兒又找了一家搭伙過日子,卻不見他們這一家有什么變化,她依然是神智不清地砸東砸西,依然拎著個染了經血的褲子到處走,而他也依然洗洗刷刷,做飯做菜。
女兒慢慢地長大了,出落得挺好看,他有時會吸一顆煙,笑瞇瞇地對旁人說,要不是人家,我也不能做爸爸,雖然人家有點病,可還是給我留下了一條血脈。鄰人譏諷他,那還不是給別人家養(yǎng)的娃?他便說,那也是姓我的姓啊。
年齡越來越大的她,到了別人說的更年期,電視廣告里鋪天蓋地的心煩、意躁、總發(fā)脾氣等癥狀在她那里表現(xiàn)得更加激烈,于是,年近花甲的他開始滿身是傷,那是她在發(fā)脾氣時用鍋碗瓢盆砸的,她常年累月地和他在一起,如同那電視里的紅太狼一樣的兇狠。
他的弟弟來家里時,對他說,離了吧,反正女兒也長大了,要她做什么?送回娘家去,死活也就算了。他不語,再過一會兒說,不能瞎了良心。她這么大了,送哪哪不是個罪。弟弟又說,那就送醫(yī)院去,往那一送,不怕他們不留。他說,那地方黑著呢,不是自己的親人,誰會對她好啊。到時候,連打再罵的,她更遭罪了。弟弟便說,那你就不想有幾天消停日子?他吸了口煙,說,就這么著吧,消停的日子來了,她也就走了。
年輕時,老人們說,他心眼好,所以,她才會嫁給他。
后來,老人們說,他太傻,一輩子沒得到過女人的疼。
到了后來的后來,老人們又說,人家有個女兒,是大學生呢。
女兒到了出嫁的年齡,他對女兒說,這一輩子,你無法選擇地成為我的女兒,因為我和***的關系,你一定會在婚姻上受到波折,不過,你要記著,咱不圖別人的錢財家世,圖的是人家的性格人品,只有性格和人品好的人,才會給你帶來幸福。女兒笑了笑,再笑了笑,如同詩書里的女子一樣,沉靜地倚在破舊的炕桌上,說,這一輩子,我媽是幸福的,我也是幸福的,爸爸!